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榆林诗者胡少杰:他是人间那道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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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朵雨惊恐落地,落地散开了,像一群走散的鸟儿,鸣叫着飞向远方。远方很远,远方很近。”

2024年8月8日,在惊雷、闪电与大雨交织的氛围中,我写下这六行三十五字。每一笔都饱含着悲恸的思绪,仿佛化作了祭奠胡少杰英灵的白色花朵,而那一朵朵白花,恰似他曾经明媚灿烂的微笑。

自胡少杰离去的这一年,很长时间里,我鲜少提及他。那些与他共度的过往、彼此间的关联,以及内心深处难以承受的心疼,如同被剪辑成一个个画面的胶片,我不愿轻易将其打开,似乎更适合把它们小心珍藏。

初次与胡少杰相见,是在2023年2月8日,农历癸卯年正月十八,于榆林老街南大街读者图书超市二楼,一场胡少杰诗词分享会即将举行。胡少杰身体极为孱弱,轮椅推至一楼后,他是被朋友抱上二楼的。

那时,他的诗集《最向东坡最好春》已然完稿,却尚未出版。后来得知,他带着满心期望前来,只为能出版这本倾注心血的著作。

胡少杰蜷缩在轮椅中,身形佝偻,吐字含混不清,生活无法自理,全靠他人照料,甚至未曾踏入学校一天。然而,他竟独自识字、写诗,还怀揣着出书的梦想。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分享会里,胡少杰讲述着自己的日常生活、窑洞中的点滴乐趣以及写诗的心路历程,脸上始终挂着微笑,间或还会自嘲地大笑。

活动结束后,我俯身与他交谈,他仰头看向我,笑容纯真得如同孩童。

晚饭时,他吃得极少,一来因需他人喂食,二来他情绪兴奋,故而进食更少。

胡少杰说,他想与每个人共饮一杯酒。他还提及,下午被抱上二楼时,不小心碰落了书架上的几本书,为此他愿意为碰掉的书敬一杯酒。他的每一句话,都温和且蕴含力量,时不时还会语出惊人。

结束后,众人簇拥着胡少杰来到门口,彼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纯净而安宁。他仿佛带来了那个春天的第一场雪。显然,他也被这皑皑白雪所触动,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。他仰头问我:“我能用六个脚趾头打字,你信吗?”我惊讶道:“真的?你真有六个脚趾头?”他笑着回答:“脚后跟儿也算一个,我愿意和每个人握手做朋友。”

因身体原因,胡少杰无法主动与人握手,于是大家自觉排成一列,依次上前与他握手。他拼尽全力与每个人回应,笑容如同婴儿般纯真,可似乎仍未尽兴,他恋恋不舍,不愿离去,说道:“我想在雪地里独自走一走。”

我们推着轮椅漫步在雪地上,胡少杰仰头望着雪花,自己也仿佛笑成了一尊雪娃。他说,他的新书名为《最向东坡最好春》,春天已然来临,一切都刚刚好……

2023年5月,胡少杰的诗集《最向东坡最好春》样书问世。5月2日,读者图书超市举办了第二次分享会,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落泪。

同年7月,《陕北》杂志第四期《阅读面》栏目,推出一组“少杰随笔”。那期杂志的卷首语由我撰写,题为《小满》:“坐在小满的节气里,看见一脸阳光的青年——胡少杰。生在农村的胡少杰,自嘲自己是一个‘种不出庄稼的农民’。”

该期《阅读面》栏目推出榆阳区90后作者胡少杰的一组随笔。或许从文学角度看,它们并非尽善尽美,但却是对生命最真实的记录,每一篇都能深深触动人心。

胡少杰出生于1998年,因出生时缺氧,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,致使他无法接受学校教育。然而,他始终面带笑意,阳光开朗,从未抱怨命运的不公,更未自暴自弃。尽管命运待他苛刻,他却以深情拥抱人生,以诗词为骨,以情韵为血肉,宛如“人间那道光”般闪耀。

看似身处荒芜的生命之境,胡少杰却在其中种草、识字、读书、聊天、听音乐,尤其痴迷于古典诗词,创作了数百首诗作。很多时候,他如同常人般反复叩问自己:“我是谁?”他如此作答:“我就是我,我更不是我。我心在清风明月,清风明月即是我;我心在草木蝼蚁,草木蝼蚁即是我;我心在春花秋叶,春花秋叶即是我;我心在宇宙,宇宙即是我;我心在大道,大道即是我。我心存于天地,天地存于我心。我靠万物滋养,万物亦靠我滋养;大道生育了我,我也生育了大道。”读着这般话语,你不会觉得他狂妄,反而会因他身处困境却积极向上的态度而心生敬畏。

就胡少杰的作品而言,其生命所承载的尊贵意义,远远超越了文学本身的艺术价值。或许,我们无需用常规的眼光去评判其生命意义与艺术价值,只需用心去感知他、接纳他,认真去掂量他生命那沉甸甸的分量,便已足够。

胡少杰,这个天赋独特的男孩,无疑将自己的精神从残损的躯体中抽离,站在精神的高原之巅,笑对人生。如此,小满于他而言,亦是“大满”。

2023年春,榆阳区作协召开年度工作会,胡少杰坚持参加。那是他与大家的初次见面,也是大家第一次认识他。

2023年12月10日,榆阳区作家协会年度工作总结会召开,胡少杰坐在第一排,自始至终,脸上都带着安静的微笑。作为年度“优秀作者”,他上台领奖,并与其他会员合影留念。

2024年6月中旬,《最向东坡最好春》正式出版。看着胡少杰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,我不禁想起庄子。庄子善用寓言讲述道理,在他笔下,众多意味深长的故事里,那些超凡脱俗的高人大多身体残疾。王骀断足,右师仅有一只脚,支离疏形体残缺,叔山无趾没有脚趾。这些身有残疾之人,知晓命运的无奈,却能安之若素,幸运地成为“形不全而神全”的人,意外拥有了比健全人更为纯粹高远的精神世界。

庄子认为,形体健全并不等同于生命健全,而形体残缺之人,依然可以拥有充实饱满的生命。从某种生命意义来讲,他们并非生来如此,或许是上天借由这种方式,引导他们远离尘世的诱惑,获得健全人所缺失的宁静内心,从而坚定地追寻属于自己的生命价值。

多年前,读史铁生的《病隙碎笔》,他说:“我其实未必合适当作家,只不过命运把我捉弄到这一条路上来了。”

胡少杰,又何尝不是被命运推向这条用脚趾头写诗的道路?如孩童般灿烂微笑的胡少杰,既能“忘形”又能 “忘情”,达到与物俱化、万物齐一的境界,获得了深情而纯粹的灵魂自由。了解胡少杰的人们,也因此获得了一份坚韧而持久的精神力量。

胡少杰是“良羽”少年,他从云端来,又回到云端去。在短暂的26岁生命里,他无比爱惜自己的“羽毛”,每一片都精心梳理。哪怕走到生命尽头,他也是忍痛拔掉自己的“羽毛”,赠予那些或许从未谋面却与他有关的人。

胡少杰,他是人间那道光,虽瞬间划过,却绚烂夺目。后人当借这道光前行,才不负他以身为光,化育万物,慰藉灵魂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胡少杰的春天才刚刚启程。胡少杰,最向东坡,最好春!

责任编辑:安心 审核:杨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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